「跨境亲密关系」的社会文化分析

在讲座分享开始之前，韩雨晨博士介绍了她与谭教授确定这个特别议题背后的两个原因。首先，这个研究从一个特殊而生活化的角度为妇女节，为女性独立解放议题提供了思考的空间。韩博士提到，以往人们总是用浪漫理想的角度于妇女节振臂高呼，讨论女性的独立与解放，但实际上所有的独立解放都来源于社会生活的种种情境，没有一种独立解放是可以在真空中进行的。对于“二奶”这一看似边缘化的群体和现象，同样应该放置于她们所处的社会情境当中考虑，才更有可能帮助同学们去更好的理解和思考 “解放的问题”。其次，这场讲座呼应了近期大湾区纲要推出的政策背景。港澳与内地的交流由来已久，除了政治政策，民间文化经济交流的往来磨合中，不断的产生大大小小的社会现象和问题，跨境包二奶也是其中之一。而这样一些社会问题，在当下越发密切的两地来往中，应该如何通过制度来规范，还是需要两地文化观念的共同改变来解决，都是值得同学们未来思考的问题。

在韩博士的简单介绍之后，谭教授开始进入正题，她的讲座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跨境亲密关系社会研究的背景和社会现象介绍，其次是她的研究方法、分析讨论以及以往研究方法的缺陷不足，最后是嵌入性别讨论与文化背景对亲密关系现象的重新思考和理论总结。

一、跨境亲密关系社会研究的背景和社会现象介绍

在讲座的一开始，谭教授先介绍了跨境亲密关系研究的背景。这个研究课题其实是她来到深圳探寻现代化课题的意外衍生品。在深圳特区成立之后，谭教授为了研究大陆改革开放后的社会现代性，选择了深圳蛇口一个生产高科技产品的工厂作为田野调查的地点。在这个工厂里，她发现了生产流水线以及工厂管理的现代性，但同时她发现这个环境被严格地构建在性别差异之上，传统性别观念的存在与现代化的快速建设交织在深圳这个特殊的试点城市，吸引着她采用性别的视角去看待种种社会现象，其中她选择深入研究的就是“打工妹”这一社会群体。

1978改革开放后，为了实行社会的现代化，像深圳这样的新兴城市需要大量劳动力投入经济和城市的建设中，在当时吸引了很多周边其他省份的年轻人来深圳打工，其中年轻女性也占了很大比重。这些从小在农村里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们，离开家庭熟悉的环境来到深圳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们对于自己职业和生活的选择其实是非常局限的。

打工妹的第一份工作，往往是在工厂的车间或者制造业的流水线上。她们一天可能需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休息时间被严格规定，每天宿舍车间两点一线。在工厂里，她们处于底层前线，权力金字塔的高位往往都是男性主导，例如车间工长，工厂经理等。打工妹们与工厂签订的工作合约一般只有两到三年，合约到期之后她们只能选择回到老家结婚，或者在深圳另寻出路，而这个出路往往都是服务业。在深圳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里，打工妹们不仅需要适应全新的城市生活环境，同时她们也面临着持续增长的竞争压力，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劳动力被输入到这个现代化建设的先行地区。为了能够留在深圳，经历过为工厂产品和各式各样的顾客服务之后，找富商被包养也慢慢变成了她们的一个“职业”选择。当我们从大环境来看，改革开放后，很多香港商人来大陆投资，在生活工作观念等方面与社会主义模式进行好几年的磨合，然而十多年之后，香港的报纸一夜之间都在报道“跨境包二奶”的社会现象。主流的舆论走向都在指责出轨男性，同情留守家中的女性。

“跨境包二奶”和好几起妻儿自杀事件在当时的香港社会引起了暴风级的社会讨论，香港政府将其定义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是经济发展的阻碍和道德的衰败，这种思想上的恐慌甚至被视为一夫一妻制与家庭观念的崩坏。所以当时政府和民间涌现出大量的社会服务机构，帮助留在家中的妻子儿童，并在社会上传播呼吁出轨男性“回家”。

二、跨境亲密关系社会研究的研究方法、讨论及不足

基于“跨境包二奶”这个社会现象，谭教授作为人类学者采用了不同的视角去研究看待这个社会问题，她强调放下一个对问题的解决态度，而是以理解和分析现象背后的原因及文化意义为研究动力。作为一个研究人员，她以不批判对错的原则来进行研究，研究方法主要有三：问卷调查，深度访谈，田野调查。

在问卷调查中，谭教授主要针对两个群体，一个是香港社会服务机构的工作人员，另一个是出轨男性的代表群体，跨境货运司机。

在深度访谈中，谭教授主要访谈了包养二奶的已婚跨境工作男性，留在香港家中的妻子和大陆的情妇们三个群体。

在田野调查中，谭教授主要在工厂，ktv会所，按摩保健会所以及深圳的“二奶村”进行研究。

在这个三角关系中，有三个活动主体，分别是：infidel husbands, submissive wives and subversive mistresses.传统研究里通常将焦点放在丈夫和情妇上，用经济模型来分析他们的供求关系及原因。

然而仅仅用一个经济模型来分析“跨境包二奶”的社会现象是远远不够的，谭教授提到，这样一个经济模型过于笼统模糊，无法解答这一现象背后复杂的文化背景和性别角色分配的原因。更具体说来，主要有以下六点不足存在：

1 Focus on animosity between mistress and wife (over man as scarce resource)

在传统研究中，妻子与情妇被塑造为好与坏两种极端，非黑即白的批判实际上影响了社会现象原因探讨的多样性。

2 Focus on animosity between wife and husband (over responsibility for keeping family intact)

对于丈夫与妻子角色的讨论其实进一步固化了传统家庭观念和性别观念中“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这种假定前提的研究行为局限了讨论的深入性。

3 Focus on economic-structural relationship between HK and ML

4 Neglect HK sociocultural context

香港在1971年才真正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制度上的改变却没有真正根除民间观念上的传统想法。

5 Neglect individual subject positions

虽然“跨境包二奶”的现象在当时非常盛行，但是这种亲密关系往往有种种个人、家庭因素的影响才会最终形成，所以这个探讨非常需要个体研究的分析积累。

6 A male-centered and western model; neglect Chinese wife’s reaction

三、在性别与文化框架下对亲密关系现象的重新思考与理论总结

基于以上几点问题，谭教授提出对于“跨境包二奶”这个社会现象的研究应该跳脱出单一的经济供给模型的分析方法，更应该跳脱出以男性为两性关系主导的主流视角，结合港深两地的历史背景而不是现代婚恋政策，来思考理解这种三角关系里的所有互动。

谭教授在这里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强调三方的互动和各自产生的影响，另一个是侧重将“跨境包二奶”的社会现象放回到港深两地各自的文化历史背景中思考。